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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善良的她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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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善良的她05

嘎吱嘎吱——

嘎吱嘎吱——

男人的腦殼裏一直有咀嚼聲在響。

從沐漪家到他自己租住的地方, 響了一路。

在這個大雨瓢潑的夜晚,除了男人與他身體裏正在吞吃他腦子的小煤球,沒有人聽到這細碎的咀嚼聲。

男人能夠清楚地感覺到, 自己的意識正在分崩離析。

這很正常, 因為他身體裏的小煤球正用祂細細軟軟的小觸手,一點一點地從他的腦子上切割下能吃的部分,再把這些大餐送入口中。

最初是小腦。

負責協調身體運動、參與條件反射學習的小腦被吞掉時, 男人眼歪嘴斜, 唾液從嘴角流下,鼻涕無意識地滲出。但當吞掉他小腦的小煤球代替了他小腦的功能,他的五官又恢覆原位, 眉目間的神情甚至帶上了點電視劇裏男主角的清冷霸道。

然後是新皮質。

男人還在無法自控地走著路。但忽然間,他就發現自己失去了視覺、聽覺, 連怎麽說話都給忘記了。

他如同一個忽然失智的傻子,差點兒要摔倒在地。偏偏他的身體又以一種十分詭異的動作一點點擰了回來。

再然後是海馬體。

男人發現自己想不起自己最近都做了什麽。甚至想不起自己為什麽會走在雨裏。

嘎吱嘎吱——

嘎吱嘎吱——

杏仁核、前額葉皮層、扣帶回、丘腦……

小煤球吃掉的人腦越多,越是感到頭腦清晰。

通過人類的記憶, 祂逐漸適應這具身體,也逐漸理解人類的語言, 祂開始操作著這具身體發出“啊啊”的聲音。
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
“偶系……”

“窩西……欽噠……”

從最初的低啞不成調子,到漸漸字正腔圓。

“我是……慶大……”

“放、方……鑫鵬。”

“我是,慶州大學的, 方鑫鵬。”

眼眶裏咕嚕亂滾的眼珠停住了。瞳仁開始直視前方。

粉碎的骨頭被細小的觸手黏合起來,歪七扭八的手臂與拖著的瘸腿重新變得正常。

男人、方鑫鵬的身體像是球形關節人偶被重新上好了筋,四肢完美的重組起來。

“我是, 方鑫鵬。”

“是慶州大學大三的學生。”

小煤球……噢, 現在該暫時叫祂“方鑫鵬”了。

“方鑫鵬”用手揉著自己臉上的五官,試圖讓自己做出在視頻裏見到過的, 人類的表情。

“沐漪喜歡的,是這種表情吧?”

從方鑫鵬的記憶裏挖出幾個畫面,“方鑫鵬”擰動五官,順便朝著路燈下的水窪看去。

水窪倒映出了祂此刻的臉。

那是一張有些腫脹而慘白發青的臉。這張臉此時正詭異地把嘴彎成一個√的形狀,兩只眼睛似睜非睜,比鬼面具還要嚇人幾分。

“方鑫鵬”被自己嚇得後退幾步,差點兒栽倒在地上。

方鑫鵬裏頭的小煤球沮喪地長出了好大一口氣。

人類的表情說不定和人類的語言一樣難。而且,祂還得學會看人類的文字。

人類這種生物為什麽要把簡單的溝通交流弄得那麽難呢?不光語言、文字有很多種,表情也可以有很多解讀。

要不祂放棄接近沐漪、吃掉沐漪的計劃得了?

不不不……這個人類雖然也能吃,比起魚啊貝啊也更好吃,可是比起沐漪來……

他的香味遠不及沐漪。

“方鑫鵬”吸了吸口水。

祂又開始想念沐漪身上散發出的香味。

——那種迷人的甜香仿佛現在還縈繞在祂的鼻尖,讓祂心神不寧。

沐漪,沐漪。

祂無法放棄沐漪。

祂想接近她。

祂想吃掉她。

很想很想。

咽著唾沫操縱著身體往方鑫鵬記憶中“家”的方向走,小煤球腦袋裏裝得都是:“沐漪沐漪沐漪沐漪沐漪沐漪沐漪沐漪——”

祂並不知道,這具身體裏大腦還沒有完全死亡、意識依舊存在的方鑫鵬在祂的囈語中一次次崩潰,想死想發瘋卻又無能為力。

……

“臥|槽他怎麽還敢來學校……”

“……別不是來報覆人家學妹的吧?”

“有沒有人去報下警?”

乍見學校門口穿著西服、手捧玫瑰的“方鑫鵬”,慶州大學的學生們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。不少人還沖著“方鑫鵬”投來了憤怒的目光。

“我看不像報覆……看這陣仗倒像是來求覆合的。”

“多厚的臉皮啊,還來求覆合?”

“是啊,他都做出了那種事……”

“誰說不是呢?知人知面不知心。誰能想到堂堂學生會會長私底下能幹出那些事情來……”

“就是說呀。”

被學校保安攔在校門外的小煤球很是無奈,甚至有些委屈。

根據“學長”、也就是方鑫鵬的記憶。祂知道他是這個“學校”的學生。可是祂穿上沐漪會喜歡的衣服,還噴了沐漪會喜歡的香水,抱著沐漪喜歡的花來到了學校想找沐漪,卻被這種叫作“保安”的人給攔下了。

“我真的是這所學校的學生……!”

“你現在已經不是了。”

領頭的保安大叔鄙夷地望著面前的“方鑫鵬”。

這“方鑫鵬”鬧出的事情,連他們這些學校保安都有所耳聞。別說校領導有特別交待過他們,讓他們不要放“閑雜人等”進入學校。就算校領導沒有特別交待,他們也不會允許他進入校園——天知道這小子會不會幹出什麽更過激的事來。

“這是我的學生證……”

“有學生證也沒用。”

要是小煤球有腳,方鑫鵬裏頭的小煤球已經跺起腳來了。

“那讓我見一見沐漪……”

祂可是為了能光明正大地喝到沐漪的血才進入這個身體的啊!為什麽進入這個身體之後,祂反而見不到沐漪了呢?

早知如此,祂就不進入這個身體了。

但現在祂一時間也沒法丟掉這個身體……

太陽那個恐怖的東西還懸在祂的頭頂上。如果祂從這具身體裏出去,那祂立刻就會被太陽灼傷……再嚴重一點,祂說不定會被直接燒死。

還有還有……根據祂在人類記憶裏學到的內容,如果祂隨便拋屍,說不定其他人類會把沐漪當作是殺了“學長”的兇手。

要是那些人類把沐漪帶去“調查”怎麽辦?“學長”的記憶裏,“調查”人的地方都是守備森嚴、與世隔絕的地方。祂要怎麽才能進入那種地方,還準確的找到沐漪呢?

而且,祂無法保證沐漪不被當作是殺了“學長”的兇手。

萬一……萬一沐漪被其他人類當作兇手處死了,祂還怎麽吃到沐漪啊?

想到這裏,小煤球急得不存在的淚水都在眼眶裏打轉。

“同學……不,這位前同學。我警告你,請你離我們學校的學生遠一點。你要是敢再糾纏我們學校的學生,我就報警——”

“沐漪!!”

沒等保安放完狠話,小煤球已經高舉花束,朝著校門那邊的沐漪揮舞了。

——雖然用的是人類的呼吸器官,可小煤球到底不是人類。即便隔著幾十米、上百人,祂也嗅到了沐漪的味道。

“瘋了吧……”

瞧著“方鑫鵬”那不帶一絲陰霾的開朗笑容,慶大的學生都有些傻眼。

換作是以前,眾人百分之百會把這一幕當作是校園浪漫偶像劇,齊齊發出起哄的聲音。可今天,不少人、尤其是女生,自發擋在了沐漪的面前。

隔著人墻,小煤球看不到沐漪的臉,祂不知道沐漪此時此刻是什麽表情。

祂還想靠近,卻被保安們合力圍住,寸步難行。

“……沒事的。”

“我真的沒事。就讓我和學長談談吧。”

“不要緊,我沒勉強……真的。”

沐漪主動從人墻後走了出來。

她看起來還是那麽溫柔、善良,且纖弱。

“依依,別去了。”

有女生拉住沐漪的胳膊,滿面憂心地勸她:“說不定他是來報覆你的……你都不知道他花束裏是不是藏了什麽。”

“就是呀!依依你不用對那種人那麽好的!”

“千萬別原諒那個混蛋!別再長戀愛腦了!”

另外幾個女生也隔在了沐漪與“方鑫鵬”的中間。

沐漪瞧了“方鑫鵬”一眼。

這一眼,竟帶著菩薩低首般的憐憫與柔軟。

她說:“學長、方鑫鵬……說不定是想改邪歸正了。我總得給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……”

說到這裏,沐漪頓了頓。她嚴肅起來,眉眼中都是認真。

“而且我也想和他斷個幹凈。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,反倒是拖泥帶水。”

說罷,沐漪壓低聲音,小聲對女生們道:“放心吧,大家都看著呢。晾他也不敢對我做些什麽。”

女生們見沐漪神態堅定,話裏話外也沒有要和方鑫鵬這個渣男和好的意思,態度終於有所松動。

“那依依,我們就在旁邊等你。有什麽事你一定要大聲叫我們,好嗎?”

沐漪溫柔一笑:“好。”

“方鑫鵬——”

作為沒有性別、繁殖也不需要雌雄配對的長壽生物,小煤球是感受不到雌性對雄性的吸引力的。

至少,原本該是這樣的。

但在沐漪越過人群走向祂的這一刻,小煤球頭一次產生了某種感覺。

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。是一種仿佛全世界都失去了色彩,天地間唯有一人鮮明而生動地倒映在自己虹膜上的感覺。

這是人類特有的幻覺嗎?還是說這是一種作為生物的缺陷呢?

小煤球不知道。

祂只知道在沐漪朝著祂走來的這段時間裏,祂始終處於幻覺之中。連身體也好像離開了地面,輕飄飄的沒有重量。

“你找我……有事嗎?”

沐漪的到來讓小煤球呆若木雞,也讓保安們暫時放開了方鑫鵬的身體。

“啊、我……”

咦?祂該說些什麽來著?祂明明在來的路上組織了那麽久的人類言詞,怎麽現在,那些言詞統統都說不出口了呢?

“……無話可說的話,我就先走了。還有同學在等著我。”

沐漪說著微微側身,在她的身後,那裏站著氣勢洶洶的慶大學生們。

所有人對著“方鑫鵬”都是滿眼殺氣,嫌惡露骨。

“等等、沐漪……!”

和保安的糾纏中已經有些散開的花束被“方鑫鵬”遞到了沐漪的面前。小煤球操縱著方鑫鵬的身體謙卑地低下頭去,朝著沐漪深深鞠躬:“對不起!”

人類的語言很覆雜,人類的文字和表情也很難懂。但有一點,是全人類共通的。那就是,做錯了事要道歉,道歉時要說:“對不起。”

這是小煤球在視頻裏學到的東西。

沐漪怔了怔。

她黑色的瞳仁從眼前那束有些蔫巴的紅玫瑰配白百合上移開,逐漸來到了“方鑫鵬”的臉上。

小煤球很努力很努力地操縱著方鑫鵬的身體,讓他盡可能露出表達後悔與歉意的眼神與表情。

“都是我的錯……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,我只是想對你道歉。”

小煤球絞盡腦汁地羅列著人類的懺悔,滿腦子都是:“沐漪好香她好香好香好想吃……”

因垂涎而發直的眼神顯得格外深情真摯,不狡辯只認錯的態度也猶如小狗般謙卑可憐。

看到這一幕的女生們集體心道一聲:“糟了。”

下一瞬,眾人看見沐漪的唇微微開闔了兩下。

“完了完了……”

一個女生哀嘆著拍了一把自己的腦門兒:“依依的戀愛腦又要長出來了。”

旁邊的女生們也都洩氣不已。

果不其然,眾人很快聽到沐漪說:“嗯……我接受你的道歉。”

“那……能單獨談談嗎?”

好香、好香、好香……

快要忍不住了。

好想吃掉。

一口、只吃一口。

祂發誓,祂不會多吃的。

祂就只要一點她的血。

“嗯……”

沐漪點點頭,指向不遠處的林蔭道。

“去那裏可以嗎?”

“好。”

頭暈目眩,迷醉非常。

小煤球想也不想地一口應下,跟著沐漪就走。

“散了吧散了吧,人這是要處理‘家務事’了。‘家務事’哪兒有我們這些路人說話的份兒?”

“笑死,還以為吃一塹能長一智呢。真是什麽鍋配什麽竈。”

“唉……戀愛腦狗都不吃。”

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,陸續散開。

有人為沐漪的不堅定而感到生氣,也有人覺得自己的正義感是餵了狗。

仍有幾個女生還在為沐漪擔心,想要上來勸阻,然而沐漪看都沒看她們,已經自顧自地走遠了。

“別管了。”

“良言勸不了該死的鬼。”

“少介入別人的因果吧。省得到時候出了點什麽事人家反而怪你們呢。”

女生們心寒的話語從後方傳來,“方鑫鵬”不由得回了回頭。

香氣是鉤子。當風吹過,那鉤子便鉤走了“方鑫鵬”的神魂。

追隨著沐漪的腳步,“方鑫鵬”三步並兩步,快步走向了遠處的林蔭道。

慶大的人工湖“墨池”將慶大與繁華的商業街隔出一段距離。

校內,墨池的湖邊有涼亭、有操場,有大片的綠地與樹蔭。校外,墨池的湖邊就是沐漪與“方鑫鵬”正在漫步的這條林蔭道。

隨著秋季的到來,林蔭道上綠柳無葉。但因銀杏翩落、桂花暗香,林蔭道並不怎樣蕭索。

沐漪已經走出了很遠的一段距離,她幾乎來到了林蔭道的中段。

這裏樹木繁生,灌木高大。因為來得人少,木制的人工鳥屋被安置在濃密的灌木之間,其中還能聽到隱約幾聲鳥叫。

天色漸暗,深紫、橘黃與鮮紅混合成濃墨重彩的霞光。

懸掛在樹上、盤繞在護欄上的LED燈依次亮起,小煤球的視線也被那些明亮的燈光吸引了過去。

這實在是很美的一幕。

無數的燈像睜開的眼,像天上的星,同時閃爍。靜謐的湖面瞬間如星河般亮起。

湖的對面,有鼓號隊在練習。悠揚的樂聲正隱隱約約地傳來。

沐漪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了腳步。

她站在那裏,像是等著誰走上前去,停在她的身邊。

像是受到了鼓勵,也像是受到了蠱惑,小煤球控制著方鑫鵬,停在了沐漪的身邊。

湖面上吹來的風很是冰涼。

被那風吹亂了短發,沐漪側過頭來,拿黑色的瞳仁凝視著“方鑫鵬”。

“學長想和我談什麽?”

像奶,像蜜。

像糖霜,像漿果。

像剛剛出爐的蛋糕,像送到嘴邊的甜品。

沈浸在沐漪的香氣中,小煤球幾乎要滴出口水來。

一口。

只能一口。

不能吞掉她。不能殺死她。

要留著慢慢吃,慢慢地享用……

“也沒什麽……”

“咕嘟”一聲,“方鑫鵬”咽下了口水。

祂努力拼湊出幾個人類的詞匯,遮掩著自己旺盛的食欲。

“我就是覺得對不起你……”

沐漪笑了。

她的笑在璀璨燈火的映襯下,愈發柔美,愈發動人。

“果然,”

和那笑容一同向“方鑫鵬”襲來的,卻是尖銳的利刃。

一把將“方鑫鵬”推倒在地,整個人的體重都壓在“方鑫鵬”的胸腔之上。

沐漪手中的廚刀擦過“方鑫鵬”的太陽穴,在“方鑫鵬”的耳朵上留下一道血線。

居高臨下地坐在“方鑫鵬”的身上。一貫給人文靜、柔弱感的沐漪將刀劍對準了“方鑫鵬”的眼珠。

“你不是方鑫鵬。”

“你是誰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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